VeryHot_冬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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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个名字都不能说的站: cinthus

解码-续篇

肖时钦知道那位总有一天会失去耐心。或者五年,或者三年,或者一年,或者——

“您好,教授。我是中央情报局的工作人员。按照规定,我不能在这里对您透露我的姓名,但是您尽可以信任我和这份命令书。”

——今天。

和往常不同,今天的送餐时间,来的不是熟悉的卫兵,而是一名笑容和善的年轻人。年轻人还说了一些话,但是肖时钦完全没有心思听下去,即使他强迫自己保持基本的交谈礼仪。

他盯着年轻人递过来的一份命令书。

“所以您看,我们需要给您换个地方。”年轻人有点歉意地说,“我负责护送您去——”

肖时钦没有接命令书。他摘下眼镜,缓慢地擦拭着,语调平和:“我知道了。”

“谢谢您的理解和配合。”

肖时钦深知那位大人的风格。那位大人十分的谨慎,即使是官方的文件上也不会留下任何的破绽。这文件的内容只写着让他听从持有文件的人安排,没有题头也没有具体的行动内容——这正是秘密处决令的常用笔法,肖时钦自己以前就破译过不止一份。

他眼睁睁地看着那张命令书被收回去,每一个字都漆黑而模糊,像是枪弹撞在皮肤上灼烧出的黑色创痕。

而别无选择。

“因为时间比较紧,所以我们到了新的地方再安排您用餐。请问您还有什么问题吗?”

对方的语调礼貌而温和,但最后一句的话尾微微地上挑,突然显出了些旧贵族式调情一样的轻佻和俏皮,大概是想让气氛稍微轻松一点。

肖时钦觉得这根本没有什么意义。他戴上眼镜,别开了视线:“没有了。”

用不用餐,又有什么关系呢。

对方似乎对他的冷淡有点意外,只得转了个话题:“那您有什么需要带上的吗?”

“按照规定——”肖时钦想说按照规定,他的所有生活用品,他用过的一张纸,一支笔,甚至他的一根头发,都不允许离开这件屋子。

但他突然怔了一下。他站起来,望向自己的床铺。枕头底下压着一本字典,字典里夹着一张纸,纸上画着一只小小的鸟儿。

——小鸟唱歌了。

——好听吗。

——很好听,想让你也听听。

……可以吗。

最新的密钥文件还压在桌上,但对方一点也没有要带走那份文件的意思。肖时钦想象那个在冬日的阳光里逗弄鸟儿的未知的通信对象,也许再也不会收到回复。也许会重新发个询问,一开始大概会疑惑一下,但是过了几个月,几年,战争结束,世界毁灭或重生,小鸟和歌声一起死去,总会忘记的。

总会忘记的。

“不,没有什么要带走的。”肖时钦最后说。

 

全封闭的黑色轿车里只有两个人。肖时钦坐在后排座位,密封的车窗和前后排的隔板让他完全陷入了黑暗里。

开车的是那个年轻人,体贴地留了个一指宽的小圆口,说是肖时钦无聊的时候可以跟他说说话,但一路上其实都是那个年轻人在不停地试图把肖时钦带进对话里。

必须说这个年轻人的话术非常高妙,每个问句都是恰好好处的礼貌,却不疏离,像是多年不见的好友一样随意地谈着天气问候近况。肖时钦不太想聊,他没有这个心情,但是年轻人每句话都让他不得不思考片刻然后接下去。

也许这是什么临终关怀吧。肖时钦想。

“到了。”

轿车忽然停了下来。那个年轻人率先下车,然后肖时钦一侧的车门被打开了。年轻人一手扶在车门顶上,一手拉开了车门:“请下车——哦等一下。”

肖时钦刚下车就被冷风吹得打了个颤。他住的房间里有地热,所以只穿了一件单薄的衬衣。紧接着他肩上一沉,他疑惑地转过头,看到那个年轻人正把自己的大衣披在他身上。脱下大衣的年轻人显得精干了很多,驼色的修身毛衣套着银灰的立领衬衫,衬衫下打着个小小的黑色领结。毛衣下摆连着同样剪裁合体的黑色长裤,裤腰的皮带上扣着手枪袋。

肖时钦收回视线,大衣上传来的另一个人的温度让他觉得有点窘迫:“你可以……呃,不用这么麻烦的。”

“因为等一下还有一点小程序需要您来完成,”年轻人笑眯眯地说,“所以让您在这里感冒的话,那可就是我的失职了。——请进。”

他做了个非常标准的引导手势。肖时钦这才注意到面前是一栋三层小楼,楼前的草坪上有只体型庞大的圣伯纳犬正趴着打盹。

肖时钦简直有点目瞪口呆地被那个年轻人带着进了小楼,然后手足无措地坐进了一楼的小餐厅里,面前摆着一杯热气腾腾的红茶。那个年轻人在厨房里忙忙碌碌,过了一会端着一个托盘出来,把托盘里的面包和煎蛋放在桌上,然后在他对面坐下。

“……”

肖时钦看对方一副似乎又打算开始聊天气的样子,犹豫片刻,终于忍不住说:“我们先办正事吧?”

那个年轻人又是怔了一下,过了一会露出一个温和的微笑,从身侧的公文包里拿出一叠纸和一支笔,说:“好吧,我们现在开始。”

肖时钦静静地望着他。

“首先让我自我介绍一下,我是中央情报局的特别顾问,负责解决心理方面的问题。三个月前您的卷宗被转到了我的手上,记录显示您表现出明显的抑郁症状,厌食,反应迟缓,回避与人交往,并且可能伴有自杀倾向。上面非常重视,指示我给我们优秀的密码专家一些……嗯,”年轻人轻轻地转了一下笔,“鼓舞,刺激,或者任何其他您期待的。”

“……我没有在期待那些,谢谢。”肖时钦说。

“不,你期待。”年轻人站起来,走到肖时钦身边,一手撑在肖时钦椅背上,居高临下地望着他。年轻人手里的钢笔点在肖时钦的额头上,肖时钦不由自主地抬起头,而那冰凉光滑的金属质感顺着他的眉间和鼻梁一路下移,落在了他的嘴唇上。

年轻人慢慢俯下身,他的声音很低,落在肖时钦耳边像是一阵若有若无的风。

“你期待关心,问候,所有可以让你感到愉快的东西。你的精神高度紧张,想要放松,你期待自由的清新的空气,雨水落下来唤醒你的皮肤,有一只小小的鸟儿在你耳边唱歌——”

肖时钦猛地站起来推开了他。

“是你。”

年轻人被推得向后踉跄了两下,直起身,看着肖时钦。过了一会笑了起来:“对,就是这样。你知道你现在的眼睛有多亮吗?你知道我走进房间看到你的时候,你的眼睛里简直像是三个月没擦的窗台一样,蒙了厚厚的一层灰。现在——”

他突然一把揪过肖时钦,强硬地把肖时钦按回椅子上。他的力气很大,肖时钦连抗拒都没来得及组织起来,就这么被他按在了椅子里。

“你生气了。”

肖时钦直视他:“我认为我有资格生气。”

“你生气的样子看起来好多了,情绪让你的整个人都鲜活起来了。”年轻人笑眯眯地说,“我喜欢这样子。”

“抱歉,我不太能体会你的心情。”肖时钦握紧了拳。

“不不不,你可以再放松一点。”年轻人倾下身,一手慢慢地把肖时钦的手按在椅子上,“我花了一个月的时间观察你,试探你。常规的疗法根本对你不起任何作用,你甚至没有注意到你的房间里多了一盆鲜艳的花,你盯着的东西只有密文和你的草稿纸。卫兵根据我的指导跟你搭话,你非常机械地敷衍了他。我把广播的内容换成了治疗专用的音乐,但是你只是躺在床上面对着墙壁,没有给一点反应。”

他的语调非常温柔,像是舒缓流动的河水。肖时钦和他对视着,不由自主地放松了身体。

“……我很抱歉。”

肖时钦设身处地地想象了一下,如果他对着一封密文折腾了一个月,还是没有办法破译,他的心情不会比这个人更平和。这让他不禁有些愧疚。

“但是我不明白这和今天你……”

“你不明白。”年轻人叹了口气,“如果你看了一个人整整一个月,那个人从来没有看过你一眼。你有过耐心,但还是会有些焦躁——忽然有一天你在一堵墙上随意一敲,敲到了一处不一样的声音。”

那像是在一个太精密的锁上纠结了太久,忽然有一天钢丝咔嗒一声,戳中了锁芯。

像是紧闭的门边出现了一条缝,明亮的光照射进来。

“然后你就会想听更多的不一样的声音,进一步地,你和那个声音有了个小秘密。你们保守着这个秘密,像是小孩子的约定一样天真又快活。渐渐的你会想独占这个秘密,只有你能听到那个声音……你明白我的意思吗?”

肖时钦有点僵。年轻人靠得太近,他只穿了件薄衬衣,完全挡不住从另一个人身上冲过来的,侵略性地包围他全身的温度。

“我……不明白。”

“没关系,你有时间明白。”年轻人的声音很轻,“比较遗憾的是,因为我对你的治疗进展缓慢,所以上面想要指派另一位顾问。所以我为你的忠诚做了担保,申请把你转移出来,放在我的家里,在一个比较宽松自由的环境里,这样有利于工作开展。”

他贴得太近,气息在肖时钦的镜片上凝成了白雾。肖时钦有点难以忍受地闭上眼睛:“能请你……先放开我吗?我不觉得这样对治疗有什么帮助。”

“这当然是有帮助的。”

肖时钦忽然觉得鼻梁上一轻,茫然地睁开了眼睛。高度近视让他的世界完全模糊了——他的眼镜被摘掉了。

“多进行社会交往有利于抑郁症状的减轻,比如轻松的交谈,或者——”

年轻人的声音忽然停止了。紧接着,肖时钦觉得唇上传来了柔软的触感——他立刻挣扎起来,却被紧紧地按在了椅子里。那亲吻一开始是温柔的舔舐和试探,在反抗变成了震惊的木然后,不动声色地慢慢潜入。等肖时钦反应过来时,来自另一个人的气息已经完全侵占了他的口腔,敏感的粘膜传来的黏合感似乎唤起了全身的热度。

他下意识想要咬下去,年轻人却卡住了他的下巴,不慌不忙地退了出来。

“——亲密的身体接触。”

肖时钦忽然一膝曲起狠狠地撞过去。他们靠得太近,这一下完全没有办法防备,年轻人捂着腹部退了两步,过了一阵又笑出了声。

“就是现在这种表情。”

他轻声说:“这种表情,更多一点……全部表现出来。”

肖时钦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:“……我觉得你才需要治疗。”

“那你愿意治疗我吗?”

肖时钦被噎住了。

年轻人大笑起来:“啊,没关系,我们有的是时间。”

他走近肖时钦,为肖时钦戴上眼镜,笑容意味深长。

“慢慢来。”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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